白洋淀笔记古秋风台游记
梁东方
“古秋风台“”没有台,当然早春的时候也没有秋风,只有雾霾遮挡了阳光,让府河汇入藻苲淀的宽阔所在一片漠漠然。
这里,如果不是高耸的石碑上的四个大字,单从外观上是找不到任何台的痕迹的,而不看石碑背后的一行“燕太子丹送别荆轲处”的解释,就更不会将那样一向以为发生在“易水寒”之地的故事(一说是在易县,一说是在雄县)挪到这里,尽管这里的确是南易水之地。据说是明清所撰的《安州志》中有这样一句话:“三官庙前,旧有秋凤台,在城北易水旁,即燕太子丹送别荆轲处。”
两千年的一次刺杀,不成功却成仁,成为千古之话:关于毅然决然、关于蹈死不悔、关于责任和承担、关于勇气,也关于生命的意义。
因此,这个矗立在一片广袤的河滩地上的石碑还是给这纯粹的自然风景增添了至关重要的人文气息,说明这块年复一年都像是被大自然完全占领的土地,自古就曾经是人类活动,甚至是频繁活动的所在。
其呈现的广袤,与无边无际的草原大地观感是多有村庄和建筑的平原上罕见的。一望无际的视野里只有芦苇和低矮草木,偶尔有树,也已经到了河道与淀区的边缘。在既往没有被改造之前,其点缀着农作景观的自然地貌,显然更令人向往。
现在,浩大的湿地工程施工圈内,所有的草木都已经被去除,土地被均匀地耕平,河道被规则化,其间的道路可以从竖立着的路灯杆判断出走向。逶迤的蓝色施工挡板从很遥远的地方绵延而至,不知道是在画出一个施工界限还是要挡住谁的视野,在既没有道路也没有行人车辆的地方搞出这种与城市里完全一样的隔离工程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便一定不能相信。隔离挡板既可以防止车辆行人误入,也可以限定施工范畴,兼有遮挡视野、不使有碍观瞻的功能,只是在荒凉广袤的河滩地上显得有一点煞有介事而已。除了水边偶尔的几个钓鱼者,这里鲜有人光顾。
水泥挡板里面的土地都已经被均匀地推平翻耕,寸草不生,更不会有外面的水塘芦苇和只有黄白色的稻茬的稻田。这里是浩大的湿地工程现场。在它暂时还没有涉及古秋风台周边的水塘区域里,还难能可贵地保持着既往河滩地自然湿地的原貌。其间的芦苇、树木都是自然中有残缺、不整齐却也让人看着格外舒服的本来样子。某些芦苇中的小径上一团一团地铺展着散开的蒲棒是早春时候最标准的物象。倾斜了的杨树也就一直那么倾斜着,呈现着一种曾经不以为然现在却在宏大的工程之侧赫然发现了其可贵的自然姿态。
来水边的人大多是以钓鱼为理由的,欣赏这样的风景,观看平静的水面上芦苇的倒影和远处堤坝上大杨树的倒影都不过是偶尔一抬眼的时候的背景所见。真正在这里不以钓鱼为目的,只是散步,只是徒步走走看看的人,少之又少。相比于未来湿地建成以后的人工景观中可以想见的热闹,现在的自然状态里的一切辽阔与细腻都是落寞的,如同那假如在这里存在过的太子丹送别义士的历史一样。
在人口密集的华北平原上,想找到一块纯粹未被打扰的野外环境是不可能的,即使退而求之,找一块延续着天人合一的农业传统的田园之地,也已经越来越难。城市化的步伐势必会将包括大地在内的一切,都打上人类整齐划一、横平竖直的烙印;由天地自己缔造的物象形态会越来越稀有。从这个角度上说,不用说尚有古秋风台那个时代,就是眼前这竖立起了石碑周围暂时还没有被彻底的人工干涉过的河滩大地,也还是值得抓紧时间走走看看的。
因为离开的时候走的路,有相当一段是没有竖立隔离挡板的,所以误入了工程的圈儿,赶紧解释并致歉意,但还是被把门的一位中老年老大不愿意了一番。无奈我们是从里向外走,不是从外向里去,所以他也只能一边吆喝着驱赶,一边诋毁着说摄像头已经录下了你们,如果工地丢了东西就会找你们云云。
风景始终和置身其中的人有关,在人不与天地一致着的时候,风景便必定受损。历史和现实中,自然被破坏的程度和人的文明程度总是成反比的广泛事实,使人相信:任何风景一旦打上人的烙印,打上了这样自己本属社会底层可一朝拥有了哪怕一点点权力,就会将其使用到极端的人的烙印,就少了其大部分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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