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楠新荷花淀小说船家及创作谈

船家

文/蔡楠

在白洋淀，陈福友绝对是捕鱼的老手，老到90岁了，还在捕鱼。

早年间，白洋淀是水泽之国，淀水汪洋浩渺，滋养得鱼肥蟹壮。水势大的时候，不适合撒网捕鱼，陈福友就下卡捕鱼。他跟着父亲将船穿过纵横交错的港汊沟壕，来到一片茂密的芦苇荡，然后开始下卡。下卡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在浸过猪血的长长的线上，栓上类似于牙签状的小竹片，把它弯成U型在口上套上用芦苇杆做成的套，中间塞上饵食。鱼是一种贪吃的东西，把饵吞下的同时，竹签就紧紧的撑住了鱼的嘴，想再吐出来已经不可能了。父亲摇船，福友下卡，卡线在他的小手中一抖一抖地的跳跃着，他就看到了今后的抖动的美好生活。

可是后来，后来日本人占领了白洋淀。陈福友就不下卡了，改用鱼钩捕鱼。福友小小年纪不用小钩，却喜大钩。大钩治鱼，多在有水溜的宽阔水面。鱼常喜在水中逆流游动，当触到鱼钩时，便被挂住，挂住的鱼越挣扎，越深，直到动不了为止。那年夏天，有一艘日军的快艇，开到陈福友下钩的地方来洗澡。他偷偷地潜水过去，将一串大钩，围绕着洗澡的五个鬼子悄悄下好，然后爬上鬼子的汽艇，将枪支和衣物敛到自己的船上，开到了抗日雁翎队的驻地。等到雁翎队员赶来的时候，五个日军已经血肉模糊了。

水浅鱼多的季节，陈福友就用花罩捕鱼。年白洋淀发大水，水都淹了村子，房子有的也被泡塌了。全村人都被安置在村子里最高的采蒲台上，等待政府救援的直升飞机来扔大饼。有时候，飞机扔不准，将大饼和饼干扔到了水里，都泡得成了面糊糊。陈福友觉得这面糊糊真不如他逮得鱼好吃。他就拽着自制的大罩，腰间系着鱼篓，凫水来到未被淹没的苇地里罩鱼。苇地里水浅，他光着膀子在苇地里淌水，还一边叫喊着。鱼受了惊吓向水底躲避，触及河底，浑水上翻，陈福友用力将大罩按了下去，鱼就成了罩中之鳖了。鱼送到了一村灾民的手上，就等于把村民的性命从龙王的手上夺了回来。陈福友的大罩捕鱼就一直持续到大水退去。

后来，有专家说地球变暖，天旱少雨，白洋淀上游九条河的水位像花一样枯萎。白洋淀没了水，干了。甭说鱼了，就连那一望无际的芦苇和袅袅亭亭的莲花都无影无踪了。陈福友将船反扣在千里堤上，裸了背坐在船上晒太阳。老伴儿胡小仙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说，你看你，背上都晒得起鱼鳞了，我怎么越看你越像一条鱼呢！

陈福友说，我是鱼，可我是一条行走在岸上的鱼。

胡小仙笑了，这种鱼我可是头一次见过。

可咱不在岸上晒成鱼干行吗？胡小仙又说，咱走，咱去渤海湾捕鱼行吗？村里置办了几条轮船，嚷嚷着让人报名呢？咱去不？

不去！

为啥？

我要在大淀里掘坑寻水，我不离开白洋淀。

陈福友说着，站了起来，把烟揉揉放在嘴上叼着。胡小仙连忙去给他找火柴，还没等火柴找来，陈福友手里的烟腾地一下就被太阳晒着了。

陈福友开始了在白洋淀掘坑寻水的漫长之旅。他的铁锹用烂了三百六十把，他把白洋淀九十九个湖泊掘了个遍，终于他掘出了一条白洋淀通往黄河、通往长江的水路。

在陈福友掘淀寻水的日子里。世界发生了巨大改变。水乡修了桥，修了柏油路，水乡建了工厂，水乡建了高层建筑，捕鱼的事情人们逐渐淡忘了。

可陈福友又回到了水里，回到了淀上。

已经有了孙子的儿子对陈福友说，你这把年纪了，就别去捕鱼了，歇了吧！

陈福友说，我不能歇，歇了会死的！

那我给你买个机器船吧，省力气。

不用，机器船有污染，老船家还是使老船好！

陈福友告别了儿子，告别了岸。把那条千里堤上的木船修补好，刷了漆，船顶上支起了塑料布，船上准备好了小柴灶，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等，然后带着胡小仙，披上蓑衣，振臂摇桨，小船像一条梭子鱼一样蹦进了大淀。

老头子，你这劲头怎么看也不像是九十岁的船家呀！胡小仙说。

你这豪气也不像八十四岁的船家婆呀！陈福友说。

咱们去哪里？

去采蒲台下面下粘网，傍晚到雄安新区集上卖鱼！

老船家这样说着，船就飞过了一片苇地。苇尖上独立的一只红嘴水鸥就飞离芦苇，鸣叫着，逐船而来。

创作谈

把白洋淀和雄安新区的生活搬到小说里

从白洋淀水乡，到如今的雄安新区，我一直试图用文字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说王国。

我曾经有一个野心，写篇关于白洋淀的小说，就从白洋淀有原始人居住写起，写荆轲刺秦、写燕赵烽火、写宋辽对峙、写刘六刘七农民起义、写雁翎队抗日，写白洋淀多年干旱无水、写引黄河水、引长江水入淀，一直写到如今雄安新区的成立……

于是就有了《鱼图腾》、《秋凤台》、《蓼花吟》、《六郎星》、《响马盗》、《盒子炮》，有了《行走在岸上的鱼》、《水家乡》、《马涛鱼馆》、《芦苇花开》，有了《造船》、《回灌》……

在这些小说里，我一直用先锋意识和现代结构构筑小说，构筑着一个与现实的白洋淀不大一样的精神的家园和灵魂的栖息地，离着实实在在的生活有那么一点距离。但就在这两年，我的想法变了。

面对雄安新区的落地生根，淀边人民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当然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史无前例的巨变。那么作为一个小说家，其对这一巨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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