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记者行思白洋淀的那些花儿新华
作者:王文化
来源:《品读》年第8期
现代诗歌曾在白洋淀边“绽放”。
近50年前,白洋淀渔村活跃着一群年轻诗人。他们昼夜推敲、高歌吟诵,将诗句写到日记本上传抄交流,也常无奈地将诗本烧毁……
后来,人们将他们称为白洋淀诗群,是几年后风靡一时的朦胧诗之先导。
而今,那群诗人已白发飘零,他们的故事在水雾和夕光中渐渐散逸。这片承载过伤感和冲动的湖水越来越清澈,可再难浮现出那样具象与隐喻的诗句。
诗人照片挂在村头,诗句写在村外码头边墙上,诗群成了渔村一个旅游品牌,上岁数的村民还可说起诗人习性和轶事,熟稔的语气中偶带调侃,仿佛念叨远游的兄弟……
“记得河湾里灯火聚集/记得渔船上话语亲密/记得你们款待我的老酒/还记得你们讲起的风暴与遭遇/当然,我还深深地记着/就在黎明到来的时候/你们升起布帆/并对我唱起一支忧伤的歌”。
这是芒克的《致渔家兄弟》,作于年,现写在雄安新区安新县大淀头村边墙上。
年北京青年芒克(姜世伟)、多多(栗世征)乘一辆马车到大淀头村插队。
之后几年他们在这里迷惘、在这里寻找、在这里失去,在这里写诗。同村有根子(岳重)、白青(朱继和),邻村有林莽(张建中)、宋海泉、周陲等。
在那个特殊年代,这群20岁左右的青年用诗歌表达、抚慰自己。
宋海泉说,当时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已经开始,“知识分子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成为了那一代城市少年强加于身又无可逃避的命运。他们“感到一种被抛弃的痛苦和惆怅,一种强烈的幻灭感和对前途的渺茫,对于家园的眷恋,固执地守卫着已经破碎的理想”。
林莽回忆说:“那是一些在孤岛上的日子,既有正午的阳光,也有深夜的冷雨……在寂静的寒夜里,我找到了诗:这种与心灵默默对话的方式。谁曾幻想过、渴望过,谁曾希望过、绝望过,谁曾经历过、痛苦过,谁就会懂得。”
“抖索飘摇的枯叶被带上长空/哀鸣失群的孤雁被留在沙滩上/同是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流浪汉蜷曲在冰冷的栈房。”(宋海泉《流浪者之歌》)
时代注定了那代青年漂泊的青春,相对于边疆等知青集中区域来说,白洋淀距北京近,饶有鱼虾莲菱,生存压力不大,水乡管理也不像边疆那样严格。
这里原非知青集中安置地,但政策要求各地必须欢迎知青,有些城里青年回原籍,并引来同学,他们大都来自知识分子或干部家庭,家长被“打倒”了,城里呆不下去,串通着来到白洋淀。
北岛(赵振开)写道:“白洋淀的广阔空间,似乎就是为展示时间的流动――四季更迭,铺陈特有的颜色。不少北京知青到这儿落户,寻找自由与安宁。”知青们也常回京,通过“地下文化沙龙”,接触到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作品,如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塞林格的《麦田的守望者》等。
生存无忧,环境优美,又接受了最新文学潮流的影响,使这些年轻人能充分进行自我艺术表达。白青说:“美丽的白洋淀,友善的人群,淳朴的村风,使无以为诉的小知青们自然跌入酒神状态。寻找到称之为诗的独特载体,诗也过重地承载了那些苦辣酸甜,又漂浮升到精神对白的高度。”
芒克后来接受访谈时说:“当时我们比较痴迷于诗歌,就是你不可能得到什么,还在那里坚持写,居无定所,也不知为了什么,就是写。”
那时他和多多商定,到年底一人写一本诗集交换,看谁写得好。宋海泉说,在一个“群”里,难免竞争,按北京方言叫“碴诗”。
多多记得和芒克交换过三本诗集,但那些诗并没留下多少,仿佛水边高歌,不久就随风飘散。白青说:“我的一本写诗的小本子曾经被传看。后来北京另一位知青跟我说……文革中因日记翻腾出旧事倒霉的人……我忐忑不安就烧了那个小本子。里面的诗是不需要读者的,更无功利可言。”
那个时代,知青烧掉凝结着泪水和心血的诗本并非个别,只为避祸。芒克说:“留下来的也都是很偶然,要不是有人留下来都不记得,就没这段历史了。”
这偶然留下的诗,成就了“当代新诗史写作和研究中一个热门话题和绕不过去的经典”,也成就了白洋淀一个传奇。
年,芒克离开大淀头村,他是最后一个离村知青。
年,诗探索编辑部组织白洋淀诗群寻访来到大淀头村。
年,大淀头村开始发展旅游业,建起村史馆,重点介绍芒克等在村里插队情况,也称白洋淀诗群纪念馆。
年6月初,大淀头村边淀里,碧水微澜、轻舟游弋。65岁的村支书赵爱乐说,去年村里接待京津等地游客8万多人次,其中有不少组团来的学生,常打听诗群往事。
赵爱乐说,当年芒克爱和村里年轻人打篮球、乒乓球,近年也偶来看望他的渔家兄弟。而今村里年轻人都在外地,渔业早已撑不起村民的日子。靠着祖传捕鱼技术,不少村民到天津、内蒙古、黑龙江、吉林等地寻找新水面,在查干湖捕鱼人中就有大淀头的渔家兄弟。
前些年,村民还在淀里养鱼,有多亩鱼塘,对水质有明显影响。年雄安新区设立,次年白洋淀全面停止养鱼,村民说,这两年淀里的水越来越清了。
雄安设立不只带来淀水的变清,在距大淀头30公里左右的启动区里,塔吊林立、车流不断,一个全新理念的城市正在建设。6月5日,北京四中雄安校区项目主体结构封顶。
北京四中级学生北岛不是白洋淀知青,年春他卖掉手表,筹措路费来白洋淀访友。北岛回忆道,在大淀头村芒克“把我们带到他的住处。
小屋低矮昏暗,但干净利索,炕边小桌上放着硬皮笔记本,那是他的诗稿……记得我和彭刚、芒克划船去县城打酒,是那种最便宜的白薯酒。回来起风,越刮越大,高高的芦苇起伏呼啸。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奋力划船。第二天,在邸庄插队的朋友那里过夜……荡舟于淀上。水波不兴,皓月当空”。
这一年芒克23岁,北岛看到的那个笔记本上写着一组献诗:“伟大的土地呵/你引起了我的激情”(《给白洋淀》);“那冷酷而又伟大的想象/是你在改造着/我们生活的荒凉”(《给诗》);“漂亮/健康/会思想”(《给我的二十三岁生日》)。
在描绘雄安新区蓝图的报道中,常提到“诗意栖居”。“一方城、两轴线、五组团、十景苑、百花田、千年林、万顷波”的城市空间,将让栖居者感受到更多诗情画意。
未来,会有很多人在白洋淀边诗意地栖居,在这里人们享用更多现代技术,拥有更鲜动美妙的视听感受。
淀上还会有无涯的水光月色,但那群水边踯躅吟咏的诗人,那些秉烛抄诗的长夜,那寄托在文字里的青春……已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编辑:滕朝阳郭艳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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