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像柔软的刷子把岁月刷旧,让彼此越走越

我不属于我,假期里我是她的,至少有半个身心。我们黏在一起,应该是和谐而美好的,就像自然赐予的花树,她先开花,我随她后。

但花无百日红,人难百年寿。

光阴的软刷子,随风奔跑,先把她刷黯刷旧。有一种叫“病”,又不是病的“衰老”,已经不断突袭她的肉体,甚至精神世界。它插足在我和她中间,理直气壮,不断挑拔我们之间的距离,让彼此越走越远,直到生死两茫茫。

我知道这是正常的来临,但我始终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正常。总以为她一一我的母亲,怎么会老呢?身体怎么会有那么多漏洞呢?内心怎么会有坍塌的声响呢?

但一转念。倘若岁月不设置这些碾,一点一点研磨,不设置这些蛊,一点点啃噬,又怎能把人变没了呢?这是光阴最拿手的魔术。

陪小,是伴着一个春日,听尽雏燕呢喃,看尽花枝舒放;陪老,是伴着一个冬日,听尽寒风折枝,看尽枯叶归根。成长与消逝,天地两重,心境迥然。

不过,陪老是最能打磨性情的。它让人提早步入自己的老年,窥见一些生命的真相,学会一些顺从,一些敬畏,一些珍惜和感恩,更学会一些周旋光阴的艺术,一些活着的隐忍与优雅。

放下手机,放下生活中的惰性与借口,推着母亲转隋唐公园,转牡丹公园,转丽景门与文峰塔。吹龙门桥上的清风,眺洛浦伊堤的明月。到开阳湖去闲坐,到鼎定门去发呆。似乎不停地奔跑,就能帮母亲跑过那些上涨的黑,跑掉那个金箍,那个心中的魔。然后,像一面旗帜似的竖起来,迎风飘扬,死也不倒下。

那一日一一

树林里,有风撩发,有光像丝线,在枝叶的缝隙间穿梭。母亲坐在推车上,以她为圆心,我在周遭散步。在她的视野之内,她也总是把我拴在她的视野之内,而我也是。

转了一圈,我折一枝女贞子给她,她脸上有点喜色,两指轻轻捻动,上面的阳光也波纹似的漾了漾。我说,老妈你看女贞果像什么呢?她嗫嚅着,像葡萄,结得很密实。我点头说,我看像一个个弯月亮,还像小宝宝的胖脚丫。母亲笑了,绿月亮,奶脚丫。

谁跟谁想像的都会不一样的,母亲是整个看,我是单个看,角度不同。但共同的却是我们都笑了,都认可了对方。

又转一圈,捎给母亲一束狗尾草,她编了个毛绒绒的小兔子。又转一圈,捎一朵打碗碗花……

这一幕多像儿时,母亲放我于田间地头,她下地干活,我拴在她的视野之内。她一会儿喊喊,一会儿直起腰眯起眼伸着颈望望,一会儿捉只蚂蚱给我,一会摘朵蜜蜜罐给我……

我们多像过家家,不,是真的过日子。而今,打个颠倒,我们无非是换换位置玩耍而已。只要我一扭头,母亲还在那里,世界就很安稳。

那一日一一!

推着母亲前行。遇见一大片金银花,在阳光下怒放。此时为夏末午后近六点,阳光是从西天边,流过岸柳的发梢,斜跑过来的。金黄银白的花朵,被那些光影浇洗着,蝶翼似的轻盈而透亮。像一群被宠爱的小姑娘,风挠着他们的痒痒,似乎能听到咯咯的甜笑。

我指给母亲看,把我的想像描摹给她听。她说,小花多轻松自在,它们也许不知什么叫难受。我笑说,它们的脚种在地下,不得挪动半步,而我们四处游走,比它们更自由些。

它们“初开则色白,经一、二日则色黄,故名金银花。还有一学名呢,我让母亲猜,母亲没猜着。我说叫“忍冬花。万物总把最粲然的一面,绽放出来,而内里呢?

母亲和我陷入了沉思。

那一日一一

走到伊河边的栈道上,再次目睹夕阳西下。

前一日是辉煌的。太阳的头颅滚落时,溅出五光十色的晚霞,四野瞩目。

今日是宁静的。太阳先是红着脸,挂在雾濛濛的幕布上,母亲说像一块金黄的烙饼,我说像面沉默的鼓。之后,它掉落深渊,身后浮起一条金色的鱼,随之这条鱼也慢慢地游入空茫的黑夜。灯火次第在对岸点亮,月亮独步中天。

人啊,犹如太阳,有的落下是辉煌的,而大多数走的悄然无声息。

栈道的南方,沿伊河边缘,植有大面积的苇草,酷似白洋淀的芦苇荡。但此时没有伏兵与枪声,唯有散步纳凉的人群,在一片祥和的月光下,此起彼伏地嬉闹。

一阵南风推送清凉,如醇酒灌醉了我们。风在芦苇的手指上,一路向北,朝我们推过来,浩浩荡荡,像齐刷刷的致敬,向着我,向着我的母亲。我面向它们,微笑着回礼。

万物皆不易,皆坚韧,皆值得敬重。

推着母亲,踩着一地碎银,向着家的方向。“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uoumao.com/hyfw/8169.html

网站简介| 发布优势| 服务条款| 隐私保护| 广告合作| 网站地图| 版权申明

当前时间: 冀ICP备19029570号-7